口述歷史編集
計劃邀請了具有口述歷史訪問經驗的院校老師擔任活動導師,為一眾義工講解進行口述歷史的形式、技巧和注意事項,引導他們有系統地確立訪談方向和構思出訪問內容,例如虎地坳於日戰時期的小插曲、村民以往在村內進行的經濟活動、虎地坳盂蘭勝會的歷史演變等等。
完成前期籌備工作後,導師和義工便向幾位不同的村民進行訪談,成功收集了與虎地坳村相關的歷史軼事和口耳相傳的生活故事。這些資料經參考和校對後引用於虎地坳村故事館的展板內容,供予參觀者更全面地了解本村,亦已把資料編制成口述歷史小冊子,免費寄予全港中小學校和社福機構,讓有興趣的人士參閱。
何謂「口述歷史」?
「口述歷史」是一種搜集歷史的途徑,透過訪問,有規劃地蒐集口傳記憶,以及個人對某些歷史事件、人物的觀點。所得資料經整理校對後可以補足官方資料以及拓展新的歷史研究視野和領域。
人物專訪
口述主題:七彩古井與羅湖公司
甄國華,人稱國華哥,現年72歲,於1956年因父母的工作關係而舉家搬進虎地坳村,幾經時代變遷,曾任職於不同範疇,從60至70年代飼養家畜、打理菜園和養殖觀賞魚的鄉村家業,而至後來出城在中環永隆銀行和羅馬銀行奮鬥的事跡,國華哥至今仍歷歷在目。
國華哥對於兒時的虎地坳情景相當熟悉,話說上世紀村內十分熱鬧,很多村民也有養魚維生。他常常與其他村民到梧桐河暢泳和在離家不遠的空地踢球、捉雀仔。據國華哥憶述,這塊空地曾有一座單層的廢置建築物,從前輩口中才得知原來是前人留下的磚廠「羅湖公司」的遺址。
問及國華哥對「羅湖公司」的認知,他便憶起一段與古井有關的往事:
「小時候,我經常在井旁洗澡。有次,無意中發現井旁的石頭上刻有『羅湖公司』四個大字。」
從他們一家入住虎地坳時,此古井已經存在,亦是他們和鄰居提水的地方。他印象最深的便是:
「以前放學回家,便要幫忙打水,每天從家來回水井12次才能打足夠的水供一家八口食用。」
雖然從前在虎地坳的生活較簡單,生活便利程度和交通配套或不及市內地方,可是與他的對話中卻感受到他對這片土地擁有無比的濃厚感情,國華哥表示自己會一直留在虎地坳。
口述主題:日戰時期
吳任波,人稱波叔,生於1946年,現年75歲,於虎地坳村出生,共有五兄弟姐妹,波叔排第五。波叔一直以來都在虎地坳村生活,從沒離開過。他大部分時間都以務農和養殖家禽維生,有一段時間曾在上水和弟弟一同經營桌球室。
其父親約於一零年代,亦即九廣鐵路將近通車時,從東莞南下到香港謀生。由於市區租金較貴,便選擇了虎地坳這個較為僻壤的地方落腳。據波叔所述,早年的虎地坳都是荒山野嶺,只有幾戶均屬非原居民的居所,而且虎地坳從前有很多不同名稱,例如因為上水圍與虎地坳只是相隔一畂田,所以曾稱之為「隔田村」;梧桐河連接上水市中心的一段路曾有一條名為虹橋的橋樑,所以有些人又稱虎地坳為「虹橋村」;後來因為本村附近曾有一個「華園農場」和「華園士多」,便為虎地坳新增一別名為「虹橋華園」等等。說起虹橋,波叔娓娓道來,分享此橋與虎地坳多間房屋在二戰時日本侵港這段歷史的關係:
「虹橋在日佔前(1941年12月25日)本是石橋,英軍當時為了抵擋日軍侵略,便炸了那石橋,不讓日軍過橋。後來,英軍在日本人離開後再建造了一條新的鐵橋,紅色的,我們叫它作『虹橋』。但我知道此橋原名是『東慶橋』,『慶』是慶祝的慶,當時有立(刻有橋名的)碑,我也有見過。」
波叔一家在1934年買下一連八間的青磚屋供他們八兄弟姊妹居住,現在只剩波叔和他三個兒子在這裹住,其他家人已遷上公屋。波叔的父親跟他說過,日軍越過內地邊境來到近禁區的虎地坳,眼見進入市內的虹橋已遭炸毀,便想到就地取材,拆掉村內的青磚屋,並用其拆毀所得的物料來搭橋過河,而波叔一家所擁有的其中三間青磚屋便是當年被拆毀的,現剩餘5間青磚屋,加上鄰近一戶周姓九旬夫婦所擁有的青磚屋,亦是曾被日軍把部份青磚拆毀的居所,合稱「六間遺痕」。
「他們(日軍)為何沒把我們的屋全拆?因為已經足夠(青磚)了,所以不拆,都要花氣力搬運,所以只要足夠車過就可以了,行軍打仗盡可能都不希望花不必要的時間和精力吧。」
日軍橫蠻地把他們的居所拆毀,那有傷害他們嗎?波叔這樣回答:
「我當時還沒有出生,不過我父親有跟我說,他們當時很害怕,一家人躲在角落,眼看著日軍將房子一點一點拆掉。不過他們並沒有殘害我們,他們得到他們想要的便離開了。」
戰爭時期的生活甚為艱難,市內糧食不足,以至三餐溫飽也成問題,而波叔一家也並非例外。為了獲取糧票,換取食物,便為上水圍耕種工作,才可以買東西過日子。
「政府沒配給,不過要有糧票才可以買東西…糧票上有人名,指示每戶可配到多少人的伙食…上水圍知道我們這兒有一戶人家,我們幫他們工作(耕田),他們便會給我們糧票買東西吃…自己父親耕田也辛苦,有兩頓飯吃已很好。」
口述主題:虎地坳村傳統盂蘭勝會
鄭漢春伯伯,現年82歲,祖籍潮州。60年前經沙頭角偷渡來香港,投靠當時在虎地坳生活的姑丈並替他打理農場,靠養殖雞鴨豬等家禽維生。及後他接手姑丈的農場,一直經營到2006年政府立例禁止散戶養殖家禽為止。
據鄭伯伯憶述當初開始創立「虎地坳村盂蘭勝會」主要是想同那些因偷渡而失去性命的同胞「拜好兄弟(孤魂)」,超度他們的亡魂並藉此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建議最後獲得11位潮籍人士支持,每人捐200港幣於1967年開始第一屆「虎地坳村盂蘭勝會」並於同年請來呂祖仙師坐鎮本村,透過擲「聖杯」求得農曆七月十七日為打醮日,十八日為燒衣日。
「第一日,十七號,你要請神啦,請那些正神(「天地父母」、「南辰北斗」和「諸位福神」)來啦。十八號就拜好兄弟那些啦,請喃嘸佬去橋頭拜祭,之後會派白米和燒衣,夜晚會一起食飯,投福品這樣。年年都是這樣進行的,沒有變過。」
鄭伯伯稱以前生活貧困,籌備盂蘭事事要親力親為親自,如:斬竹搭棚,又會在午飯時間自發煮齋菜,埋首一同摺潮州大金。後來,盂蘭理事會所得的經費稍見穩定,籌備經驗漸趨成熟,會員也隨之而增多,村民便開始僱用外間的公司到村搭棚,而晚宴規模在高峰時曾達約70多圍檯,每圍有約12人,可想而知場面有多熱鬧。
*以下圖片攝於2010年之虎地坳盂蘭勝會,並由「山野樂逍遙」提供。
盂蘭勝會尾聲的「送聖」儀式必不可少,可謂是這個節慶的重頭戲。這個儀式主要是焚化相傳是看管遊魂野鬼的大士爺紙紮神像和其他祭品,其意味著孤魂施食圓滿,監壇的大士爺亦告功成身退。隨著熊熊烈火中慢慢消失,民間相信祂會帶著該年信眾的所有祝願和心意馳紅色神馬昇天,到天上稟報人間德行,並帶走種種人間災厄,今後國泰民安。圖中可見村民正幫忙立起大士爺的紙紮,準備恭送大士爺。
口述主題:虎地坳村創新盂蘭勝會
廖志協(協哥)和陳耀安(安哥)同於60年代於虎地坳出生,籍貫同屬潮州,是從小認識的好朋友,倆人分別是虎地坳盂蘭理事會和虎地坳村居民福利會的現任會長及副會長。他們於早年已在市區工作,直至在近十年間開始回流村內幫忙籌備虎地坳村的盂蘭勝會,一路上佳由眾多前輩提攜,從旁學習,終在2016年,亦即第50屆盂蘭勝會被託付接手有關事宜,一起共同管理並延續此村的盂蘭盛事。
眼看盂蘭節這種被普遍現代社會標籤為老一輩才會接觸的傳統宗教儀式正逐漸面臨萎縮,協哥和安哥紛紛希望在他們能力範圍內可為本村的盂蘭勝會帶來創新改革,秉承與眾不同、與時並進的意念,盼待把這個一度深入民心的習俗傳承下去。他們致力向外間「取經 」學習,帶同理事會成員觀摩香港各式各樣的盂蘭勝會,吸收各地區組織的做法,了解不同的可取之處,啟發他們加以完善虎地坳村的盂蘭。
虎地坳於2000年後加入了祭祀巡遊,到上水屠房超薦畜生道。後於2016年又正式加盟潮屬社團總會屬下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主張踴躍出席總會的主題分享和講座。自2015年起亦積極參與「盂蘭文化節」,多與外界交流互動,更為出戰文化節比賽且屢獲殊榮的虎地坳代表隊伍每年設計新制服,加強歸屬感。回想2017年的盂蘭,當年總會批文呼籲各區盂蘭會減燒衣紙,實行節約、環保,協哥便想到用氦氣打在呈心型空洞的木箱裹,製作會飄上天空的心型「愛心泡泡雲」,一方面呼應綠色祭祀,又可大量節省昔日形同「燒銀紙」一般的衣紙。面對新舊衝擊,初時大部人都對此舉抱抗拒存疑的態度,質疑「減燒衣紙,我不就燒少了東西給我祖先嗎?」後來幾經虛心邀請村民們一起商討、試驗和參與,終獲大家接受,男女老少更紛紛排隊自製泡雲,寓意把心意藉此傳遞予已故先人,樂在其中。
創意十足的還有2019年第53屆的虎地坳村盂蘭「大醮」。有鑑於虎地坳村裹自不同籍貫的非原居民,村民便在2015年開始在每年的盂蘭勝會中輪流按照四個習俗形式的大士王來作拜祭,充分展現出對村內多元背景和文化的尊重和包容。直到2019年,他們更請來香港本地紮作業工會會長冒卓祺師傅製作四大士王,史無前例地在單一勝會場地中同場展出四個不同型式的大士王,其款式分別有紅面(客家)、藍面(潮州)、白面(本地(東莞))、青面(鶴佬(福建)),又想到加入日本盂蘭元素,懸掛了帶有日式味道的燈籠和彩色油紙傘,盡顯創意和特色。
協哥和安哥認為,若希望做到薪火相傳,便得放下一成不變的思維,大膽提出、聆聽和採納別人(特別是年輕人)的意見。
「在一次盂蘭會的酒席晚宴裹,我們不搞傳統音樂,讓村內年輕一代的村民玩電子結他…我們都問他們有些甚麼技能,便拿出來,在大會中表演,一起參與。」
他們近年亦努力嘗試朝文化發展的路線走,自立社區導賞團,把村內古蹟、呂祖廟、盂蘭等扣連起來,希望獲得更多社會對新界寮屋村落文化的關注,從文化復育角度加深社會大眾對傳統盂蘭的認識和興趣。
「但變化也不是翻天覆地的,先說一說,(看其他人)接不接受,慢慢帶起變化。帶起變化後,當然要公開,讓學者來參觀,讓網絡人士來,讓報館記者來看看…要有人來幫助你承傳虎地坳的文化故事。」
圖中(由左至右)可見當年分別設有潮州的藍面大士王、白面的本地大士王、紅面的客家大士王和青面的福建大士王,其中客家式的大士王(右二)有約七米之高,為主祭款式,而其他三款則高約3-4米,僅作展示用途。